◎戴月
我恍惚又踱步在那条如诗如画的路上。路两旁是粗壮法国梧桐,夏日的晨曦,斜斜地穿过树叶投下一个个悠悠不规则的光点。枝叶奋力向上伸展。茂密的绿荫将整条街覆盖,它们的根紧握在地下,枝叶相拥成幽长的绿色隧道……
阳台外鸟儿们“叽叽喳喳”的对话将我唤醒。哦,是梦,又梦到王陵路了。披衣下床,隔窗远远地望着这条一直在我身边,却也常常出现在我梦中的路。
王陵路从户部山脚下伸向永安广场的七岔路口,它的名字来源于徐州妇孺皆知的历史典故——汉代的王陵与其母亲的故事。
这里承载着我记忆深深的过往,有过我盈盈笑语飘过的日子,牵着初恋的美好。在这里散步赏月,在这里谈天说地,在这里追逐、畅想。有关王陵母的故事最早也是他对我谈起。世事难料,那轮新月早已西沉。美好亦成了相顾无言的一滴泪。
光阴荏苒,转眼到了难捱的中年。最难捱的是失去父亲前后的那段日子。近70岁的父亲,身体挺好,每年还参加冬泳比赛,却突然被诊断出癌症,住进了医院。那段路,是我每天去医院的必经之路。几个月下来,竭尽治疗,父亲还是走了。我沉溺在无法自拔的悲痛中。
一日清晨,有事出门。天色朦胧,脚踏车驮着我在王陵路飞快地往前赶。突然记起父亲,记起不久前天天也是这种车速赶路。路的尽头是医院,病榻上躺着期待我的父亲。
物是人非,禁不住悲从中来,顿时泪水滂沱。不知是眼泪挡住了视线,还是被瞬间涌上来悲痛击中,我连人带车重重摔在地上,一时无力爬起。远处跑来一个晨练的老者,看我不能自抑的样子,他诧异地问:“哦,闺女,摔得怎么样?”把我扶坐在路牙石上,也许瞧见了挽在我臂膀上的黑纱。他弯腰扶起自行车,又一一捡起我散落在地上的书本:“闺女,家里有老人走了?”我点点头,他顿了一下又劝道:“你再悲痛,走的人也不能回来。老人最想看到的是你会坚强起来。”说着他将自行车推到我跟前:“试试,行吗?”骑上车子,我向老者道谢离去。
之后很长一段时间,再度痛苦无法自抑时,便会想起老者的话。那位老人我再也没遇到,他的劝慰却蓄在心底,让我渐渐走出了那段难捱的日子。
父亲走后不久,我妈因患脑梗也需要人照顾。保姆休息时,我便推她到王陵路上的公园散步。
那是夏季的一天,出门的时候还是响晴的天。在公园刚走了一会儿,突然狂风乍起,裹着黑云迅疾压来。我赶忙推着轮椅上的妈妈,三步并两步走出公园。
云更黑了,天色完全暗了下来。王陵路上亮起的路灯仍然显得昏暗。推着轮椅也无处躲雨,又没有伞,怎么办呢?一时间,急得我后背浸湿。哦!不远处有一个小亮点,奔过去看到一个小商店。我一步跨前急切地说:“老板,买把伞。”店主人微笑着回答:“俺店里不卖伞。”我失望极了,转身想离去。他又大声地叫我:“大姐,你等一等,我借你一把伞。”说着,就从身后取了伞递给我。我掏出五十块钱递过去,他说:“不用,是借给你的。”我回:“借给我,也放在这儿,我送伞的时候再还我。”他硬是把伞塞给了我,说:“哎呀,这点信任还没有吗?拿去、拿去吧!”我感激地朝他笑笑,把伞撑在妈妈的头上。
这时,雨开始噼里啪啦地下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