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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10月16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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赶 路

◎宫振海

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,我六七岁,跟着父亲去出差。

为了赶上第一班长途汽车,我们在长春四马路的红星旅社早早起身收拾。天还没亮,街上空荡荡的没有行人,只有昏暗的路灯在路口连绵,勉强勾勒出朦胧的街道轮廓。青灰色的马路上,除了忙碌的环卫工人,再无他人。不知走了多久,转过一个弯,眼前忽然亮了起来。几个小商贩高声吆喝着,推销各家的东西,和前来买货的人讨价还价。天还早,他们的争论声显得格外清晰。父亲牵着我的手,径直走进候车室,快步走到售票窗口:“请给我一张去龙王的票,第一班的。”窗口里立刻传来不耐烦的声音:“龙王不通车,下雨就不通!要买只能到翁克。”“那好吧,就买去翁克的。”父亲应道。“这小孩是你带的吧?得买半票!”售票员又说。

父亲捏着车票,带我往候车室深处走。这时我才注意到,长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人,一个个蜷缩着,似睡非睡的样子,看着有些滑稽。角落里还有个人面朝里搂着行李,看那样子怕是昨天就在这儿了,睡得很沉。

正打量着,一个中年大叔不知从哪冒了出来,和父亲打招呼:“附近有早餐,你带孩子去吃点吧?是我老母亲自己做的。”父亲看了看我,我没作声。大叔又说:“老母亲没什么收入,就靠做点早餐挣点钱。”父亲点点头:“也好,时间还来得及,去吃点。”

我们跟着大叔走了两个街区,拐进一条胡同。远远就听见他喊:“妈,煮两碗馄饨!”顺着声音望去,昏暗的楼道里,一个炉灶正冒着青烟,旁边站着位老太太,手里拿着块发黄的抹布,擦拭着一口除了锅盖外满身漆黑的锅。见我们来,她微微佝偻着身子招呼:“快来,坐,坐!”大叔搬来长条凳,支起折叠桌,让我和父亲坐下。我打量着四周,墙根停着几辆自行车,不远处还有一辆“倒骑驴”(三轮车的一种),旁边立着一高一矮两口缸,零碎的柴火胡乱堆在地上。

等了一会儿,老太太说:“好了,能吃了。”大叔赶紧把馄饨端过来。父亲催我:“快吃吧。”我舀了一口,这白水馄饨竟有一半是碎的,没什么味道,吃得有些没胃口。父亲看了看,说:“给你加点醋吧。”便让大叔拿点醋来。老太太听见了,连忙说:“家里没醋了,酱油行吗?”“行。”父亲应着。酱油倒进去,白水馄饨顷刻间成了红水的。我没吃几口就放下了勺子,父亲把我碗里剩下的都吃了,随后掏出三块钱递给大叔。大叔推辞:“车站跟前都卖一块多一碗,您走这么远,就收一块钱一碗吧。”话音未落,老太太抢着说:“别呀,馄饨煮碎了,不值当,一块五两碗!”父亲和大叔推让了半天,最后付了两块钱。

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往长途汽车站走,深一脚浅一脚,终于看到了人来人往的景象。可到了检票口,出示车票后却被告知:第一班车已经发车了。一股沮丧猛地涌上心头,我忍不住嘟囔:“要是不吃那碗馄饨就好了。”父亲让我排好队,他去改签下一班。其实也没等多久,顶多二十分钟就开始检票了,可我却觉得格外漫长。

等待时,父亲对我说:“咱们去吃馄饨,不是因为非吃不可。你想想,那个大叔和他老母亲多不容易。走点路,错过一班车,这些都不算什么,能帮到需要帮助的人,才是不能错过的事。”我似懂非懂地听着。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喊:“检票了!检票了!”人们立刻蜂拥而上,挑担子的、背竹篓的、拖行李的,谁也不让谁,都往站台冲。还好我和父亲排得靠前,上车后就占到了座位——那年代的长途汽车没有座号,谁先坐下就是谁的。

没一会儿,车厢里就站满了人。父亲抱起我,让旁边一个人坐下,说:“小孩子不用坐。”那人道了声谢,便坐下了。这时,乘务员高亢的吼声传来:“再上一步!听到没有?说你呢!把包往里拽拽,车门关不上了,快点快点,要发车了!”

我脸朝窗外,看着那些若即若离的楼房,不知不觉中,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,成了记忆里一道朦胧的痕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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