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◎宇轩
夏秋之交的徐州,阵雨洗去了夏末的最后一丝躁动。清晨的风带着湿漉漉的凉意掠过发梢与衣角。这时节,最慰藉人心的,莫过于“一头扎进”一家热气蒸腾的早点店,让一碗热汤、一笼蒸饺,驱散由外而内的寒意。
在徐州,早餐是一场并不张扬的“盛宴”。它不追求外表的精致,却深谙温暖的奥义。煎包、锅贴与辣汤的组合,是热辣鲜香的味觉体验,而一碗馄饨配上一笼三鲜蒸饺,则是细腻滋润的温柔慰藉。
徐州的早点店常有这样的景象: 由于热气蒸腾,店里总是湿漉漉、热腾腾的,高高的笼屉摞成小山,蒸点的香气与蒸笼的独特气味交织弥漫,抚慰着清晨的躁动。另一边,大锅里翻滚着多味原料熬就的辣汤,有些店铺还会售卖馄饨,乳白的汤头散发着鲜美的味道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窗玻璃,也温暖了每一张期待的脸庞。
小时候,我不太能吃辣,辛辣浓郁的辣汤总是让我难以招架。我更喜欢鸡汁馄饨,皮薄如纸,透出粉嫩的馅心。汤底是灵魂,有些店用鸡汤打底,撒些香菜,再加点榨菜,口味清淡,但能喝得出那口鲜美,有些店则会放些紫菜和虾皮,但殊途同归,都是在有限条件下对鲜味的极致追求。
蒸饺则是“小身材大味道”的代表,死面皮子韧而筋道,包裹着饱含汤汁的鲜肉馅,肉馅里虽会加入葱花来去腥增香,但在师傅们的巧妙调味下与猪肉完美融合。一口咬下,油润的汁水瞬间在口腔化开,满口肉香,那是最简单、也最直接的幸福感。
早点店里,常能看到老人带着孙辈,点上一碗鸡丝馄饨,就一碟小菜。对老人而言,这是刻在味蕾上的、不变的回忆;对孩童来说,这正成为他们人生中关于“家乡”的最初定义。对许多人来说,找到一家记忆里的早餐店吃顿饭,早已超越了品尝味道本身,而是为了寻找自己童年的影子。
父亲曾对我讲起他过去关于早点的回忆。上世纪90年代,刚参加工作的他年轻力壮,下夜班后与工友们相约于大同街,“那时候年轻,干的是体力活,一人两碗馄饨,六两蒸饺起步。”那是属于他们的青春记忆,填满了辘辘饥肠,也见证了兄弟情谊,“吃完后,再去对面的中山堂或人民舞台看场电影,之后回家睡觉,还挺惬意的。”一个时代的烟火气与少年心气,便都浓缩在这段早餐的光景里。
后来,我离家去南京求学。南京美食众多,鸭血粉丝汤、汤包、烤鸭各有千秋,但总有一种味道在舌尖萦绕,那便是家乡的味道。每当思乡情切,我总会回想起蒸饺那独特的死面口感和香而不腻的肉馅。每个学期开学前,吃上一顿,仿佛是将故乡的味道打包进行囊。在异乡的早点店里,看着类似的热闹景象,听着陌生的方言,记忆里,300公里外故乡的那碗馄饨、那笼蒸饺,便会带着氤氲的热气,清晰地涌上心头。
窗外多云,望去便透着一股清冷,但店里的热气依旧,味道依旧。我忽然明白,吸引我的,不只是一碗馄饨、一笼蒸饺背后的手艺,更是一代代徐州人关于家、关于成长、关于传承的情感密码。店里蒸腾的热气,也必将萦绕在一代代孩子的记忆里,成为他们未来无论行至何方,都能凭味寻回的故乡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