倾诉人:知遥 年龄:30岁 性别:女 职业:职员 倾诉方式:微信 记录整理:陈晓艾
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当年那条铺满梧桐叶的石板路。原来最好的爱情从不是青梅竹马的童话,而是穿过风雨,跨过山海,依然能在最初的地方,握住那双从未松开的手。彭城的风,吹过20年的时光,终于把两个名字,吹成了同一个未来。
云龙湖畔的青梅色
1992年的徐州,云龙湖的柳丝总比别处绿得早。我和沈予安的童年,就浸在这湖水的清冽与梧桐的浓荫里。宿舍大院的红砖楼前,他举着捕蝴蝶的网兜追我,白衬衫被风掀起衣角,像只振翅的白鸽。
“林知遥,你再跑就摔湖里了!”他总爱这样喊我。那时他刚过8岁,却已经懂得把我拦在湖岸的青石栏杆内,自己踩着湿滑的苔藓去捞水里漂着的纸船。我趴在栏杆上数他的白球鞋沾了多少泥点,看阳光把他的头发染成蜂蜜色,心里偷偷把“沈予安”三个字刻成了专属印章。
机关大院的孩子都知道,沈予安是我的“专属保镖”。冬天堆雪人时,他会把最干净的雪堆留给我;夏天分冰棍,他总把带红豆的那半塞给我。有次我在云龙山摔破了膝盖,他背着我走两里路回家,汗水浸透的衬衫贴在背上,却还哼着跑调的《让我们荡起双桨》。“快到了!”他喘着粗气说,“到地方我给你买橘子味的汽水。”
小学的石板路总被梧桐叶铺满。我们踩着枯叶上学,沈予安的书包里永远装着我的水彩笔和跳绳。有次我问他为什么总帮我背东西,他蹲下来系鞋带,虎牙在阳光下闪了闪:“因为我是哥哥啊。”我气鼓鼓地踢开脚边的石子:“谁要你当哥哥。”他忽然抬头看我,眼里的光比云龙湖的水波还亮:“那当什么?”蝉鸣声里,我红着脸跑开了。
那年夏天,他在我生日时送了个铁皮青蛙,底座刻着歪歪扭扭的“安遥”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是他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的,还求文具店老板教他刻字。
初中的课堂,我们的座位隔着三排。我总在数学课上偷看他,看他解不出难题时皱起的眉头,看他被老师表扬时悄悄扬起的嘴角。放学路上,他会给我讲物理公式,我会给他背李清照的词。走到大同街的老槐树下,他忽然说:“知遥,等我们考上高中,一起去爬泰山吧。”
那时的云龙山风很轻,云龙湖水很静,我们都以为,未来就像这条回家的路,会一直并肩走下去。
人生轨迹的岔路口
2004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。沈予安的父亲在工地上摔断了腿,消息像块巨石砸进宿舍大院。那天放学,我在大同街的拐角等了他很久,才看见他背着半袋水泥蹒跚走来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,工装裤上沾着混凝土,指甲缝里全是黑泥。我鼻子一酸,把保温桶递过去:“我妈做了排骨汤。”他没接,转身往家走,背影比路灯的影子还瘦。
从那天起,沈予安像换了个人。课间不再去操场打球,午休时总趴在桌上睡觉,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也没换。有次我在快餐店后厨看见他,正踮着脚擦油烟机,额头上的汗滴进眼睛里,他只是用力眨了眨。
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我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他低着头:“告诉你有什么用?”我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塞进他口袋:“我可以帮你。”他把钱推回来,声音发颤:“林知遥,别管我了。”
那个冬天特别冷。我们常在晚自习后绕路去户部山,他给我讲工地上的事,说钢筋有多沉,脚手架有多高。我给他讲课堂上的趣事,说语文老师念错成语时有多滑稽。走到状元府的石狮子旁,他忽然停下:“知遥,我可能考不上高中了。”
“你胡说!”我攥着他冻红的指尖,“你的物理那么好。”他苦笑一声,哈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散开:“我爸的医药费……”我踮脚捂住他的嘴:“我帮你想办法。”
后来我开始偷偷打工。周末去超市理货,寒假在服装店叠衣服,把挣来的钱换成习题册塞给他。他发现时眼圈红得像兔子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我笑着拧他的胳膊:“沈予安,别忘了,我们还要一起去泰山呢。”
中考成绩出来了,我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。风掀起他洗得发白的衬衫,他忽然把我拉到柳树下,手里攥着个牛皮本:“知遥,这个给你。”本子里画满了云龙湖的四季,最后一页是两个小人儿坐在泰山顶,旁边写着:“2008年,等我们。”
被拉长的约定
高三的教室总飘着粉笔灰和咖啡味。沈予安的桌角堆着建筑系的画册,我的笔记本里夹着南京师范大学的招生简章。晚自习后,我们会绕去户部山的一家老书店,他找《建筑史》,我翻《教育学》,然后坐在石阶上分享一副耳机。
“知遥!”他忽然关掉MP3,“等你去了南京,我每个月都来看你。”我数着他睫毛上的月光:“那你要考上东南大学。”他把我的手揣进他的校服口袋:“一定!”
变故发生在高考前一个月。那天早读课,沈予安的座位空着。中午我去他家,才知道他父亲突发脑溢血,正在ICU抢救。他蹲在楼道里,背对着我,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。
“我不考试了。”他声音很轻,“我得去工作了,家里需要钱。”我失望地说:“那我们的约定呢?”他反手抱住我,眼泪砸在我的头发上:“知遥,对不起……”
送我去火车站那天,他穿着洗干净的工装,手里攥着个布包。“这是给你的。”他把包塞给我,转身就走。火车开动时,我打开布包,里面是本建筑速写本,最后一页画着云龙湖的日出,旁边写着:“在彭城等你,四年为期。”
南京的秋天总下小雨。我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书,总会想起沈予安。他寄来的信上地址总在变,信里从不提辛苦,只说徐州哪里又添了新景,云龙湖的荷花又开了。
大二那年寒假,我在一处工地上找到他,他戴着安全帽正在指挥吊机,脸上有道新的疤痕。“你怎么来了?”他把我拉到安全区,眼里藏不住惊喜。我掏出奖学金证书:“你看,我做到了。”他的喉结动了动:“知遥,你该有更好的生活。”
我知道他在怕什么。他父亲的医药费像座大山,我父母也开始旁敲侧击说我们“不合适”。可我总记得,那个在云龙湖边为我捉蝌蚪的男孩,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小心翼翼的模样。
毕业那天,我拒绝了南京的工作邀请,背着行李回了徐州。站在宿舍大院门口,却听说沈予安被派去了西北。邻居阿姨叹着气:“小沈也是没办法,那边工资高能还账。”
去火车站送他时,他穿着崭新的工作服。“等我回来。”他把我的手握得很紧,“最多三年。”火车鸣笛的瞬间,我忽然发现,他鬓角竟有了根白发。
书店里的意外重逢
2016年的立秋,我在新华书店躲雨,指尖划过《建筑制图规范》时,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背影。那人正踮脚够最高一层的画册,侧脸的轮廓在雨光里明明灭灭——是沈予安。
“沈予安!”我的声音在抖。他转过身,手里的书“啪”掉在地上。四目相对的瞬间,时光好像倒回了1992年的春天,他举着蝴蝶网,我扎着羊角辫,云龙湖的风正穿过我们的童年。
“你怎么……”他捡起书,手指在书脊上蹭了蹭。我盯着他胸前的工牌:“徐州分公司……你回来了?”他点点头:“半年了。”
那天的雨下得很大。我们坐在书店咖啡厅,听雨点敲打着玻璃窗。他说在西北的日子,每天都看徐州的天气预报;我说在徐州的三年,总去户部山的老书店留两本建筑画册。说到哽咽处,他忽然握住我的手:“在西北的日子里,我每天都在算还有多少天能回来见到你,可是,可是又害怕见到你……”我把手放在他嘴唇前,让他不要再说下去。
国庆节那天,他在云龙湖边我们小时候堆雪人的地方铺了块野餐垫,然后单膝跪地,手里举着枚戒指——内侧刻着“安遥”,和当年那个铁皮青蛙上的字一模一样。“知遥……”他声音发颤,“从8岁到28岁,我等了20年。现在,你愿意……”我扑进他怀里,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:“我愿意,早就愿意了。”
结婚那天,沈予安的父亲是坐着轮椅来的,他握着我的手说:“这孩子,当年在工地上累晕了,兜里还揣着你的照片。”他母亲红着眼圈,给我看他在西北写的日记,最后一页画着两个老人坐在摇椅上,旁边写着:“等我们老了,就这样晒太阳。”
如今,我们经常会去云龙湖散步,沈予安还是总爱走在靠湖的一侧,像小时候那样把我护在里侧。有次我问他,这么多年后悔吗?他指着湖面的波光:“你看,云龙湖的水从来没变过,就像我对你的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