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州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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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两秋风醉人间 都市晨报 | 2025-09-12 

杨丽丽

第一缕秋风吹来时,我正在窗前读李清照的词,风从窗缝里钻进来,轻轻掀动书页,像是有人在耳边呢喃。我伸手去翻掀动的书页,指尖触到的风里裹着些草木的枯香,混着檐下迟开的桂花气息——原来秋早就踩着云絮,悄无声息地落了地。

古人说“清风明月无人管”,这秋风偏是最懂分寸的,不似春的软媚缠人,不似夏的燥热逼人,只携着三分清冽、七分温软,像盏刚温好的花雕,未饮先醉。穿一件洗得泛白的亚麻衫,踩着满地银杏叶往老巷走,我爱在这样的秋风里寻些闲趣。

风过处,墙根的狗尾巴草摇得晃眼,一滴露珠顺着风的方向滴在青石板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巷口的老茶馆还支着竹帘,风裹着茶香钻出来,与我撞了个满怀。掌柜的是个留着长须的老者,见我来,便笑着往炭炉上添了块松柴:“这秋风一刮,就得喝杯红茶才暖。”粗陶壶里的茶汤咕嘟着,风从竹帘缝里溜进来,吹得炭火忽明忽暗,倒让人想起李清照的“帘卷西风,人比黄花瘦”。只是此刻没有半分愁绪,唯有风与茶的妥帖,在空气里慢慢漾开。

墙角的老桂树虽已落尽了花,可风里还留着残香,偶尔有一两片枯叶被吹落在我的书页上,倒成了天然的书签。想起小时候,外婆总爱在这样的风里晒桂花,竹筐里摊着金黄的花瓣,风一吹便簌簌地响。她坐在小板凳上,手里筛着桂花,我就蹲在旁边,偷偷抓一把塞进嘴里,香得眯起眼睛。如今外婆不在了,可每当秋风裹着桂香来,总觉得她还在院里坐着,从未走远。

前些日去公园,竟遇着一场早霜。秋风穿过松树林,把松针上的霜粒吹得簌簌落,沾在衣襟上,凉得人打了个轻颤,却又清醒得很。沿着石阶往上走,忽见旁边几株野菊开得细碎却倔强,风来便轻轻晃,像极了古画里没晕开的墨。忽然想起元稹的诗:“不是花中偏爱菊,此花开尽更无花。”这秋风里的菊,原是带着风骨的,不与春花争艳,不与夏荷比洁,只在霜风里开得自在,倒应了苏轼那句“人间有味是清欢”。我蹲下身,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,风恰好吹过,携着菊香钻进鼻腔,竟让人忘了归途。

闲来随手翻书,是纳兰性德的“谁念西风独自凉,萧萧黄叶闭疏窗”。从前读这句诗,总觉得满是悲戚,可如今在秋风里读来,倒品出些不一样的滋味——这西风里藏着岁月的沉淀,藏着故人的念想,也藏着人间烟火气。就像巷口的烤红薯摊,风把甜香吹得满街都是,暖了晚归人的路;就像邻居阿婆煮的南瓜粥,风从烟囱里带出米香,勾着人的馋虫。这秋风,哪里是“独自凉”,分明是裹着人间的暖,悄悄撞进人的心里。

其实秋风最懂人间的意趣。它吹黄了稻田,让农人笑弯了腰;它吹红了枫叶,给山间添了诗意;它吹落了桂花,让寻常日子里多了些甜香。它像一个沉默的故人,不说话,却把世间的美好都送到你眼前。有人说秋风萧瑟,可我觉得,这一两秋风里藏着的是人间最醇厚的佳酿——不是醉酒的酣然,是被岁月温柔以待的清欢,是在平淡里品出的甜,是想起故人时心头的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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