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州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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栗香满秋 都市晨报 | 2025-09-12 

魏欣然

秋雨淅沥,还未走到巷口,一股潮湿水汽裹挟着焦糖与坚果的暖香便扑面而来——是糖炒栗子。那香气像一条看不见的丝线,穿透雨幕将我引向它的源头。它打破了秋日的寂寥,与空气中隐约的稻谷清香、桂花甜馥交织在一起,在鼻尖上演着一场属于这个季节的热闹。

秋天一到,糖炒栗子店铺随处可见,炒熟的果实个头不大,制作过程却极为繁复。

年幼时,我常随母亲到集市批发新鲜板栗。母亲精挑细选的栗子颗粒饱满、大小均匀,新鲜栗子水分足,要放在通风处干燥两三日,以便剥壳。这当口,母亲就准备好了坚硬耐磨的扁圆黑沙,这种圆沙磨损度低,炒出的栗子最干净。

母亲天不亮就起身了,接清水洗净板栗,在栗壳顶划出十字——这道工序难度最高,且耗时费力,名曰“开花刀”。我曾笨拙地模仿母亲的样子,尝试划出好看的十字,却始终不得其法,板栗脱手蹿出老远,惹得母亲扑哧一笑。我不甘示弱,双手叉腰,鼓着腮帮撅起嘴,抱怨道:“都怪我的刀太钝!”说完拿起母亲手中的刀再次尝试。因操之过急,刀片只在栗壳表面留下一道细小划痕,疼痛感随之传来,待回神,手指已被鲜血染红,眼泪瞬间溢满眼眶。母亲赶忙停下手中的活,找来创口贴,边包扎边道:“你为了这口甜,总要吃些苦头。”我不再逞强,默默站在一旁。只见母亲微微颔首,目光专注地落在指尖的栗子上,手腕轻巧一旋,刀尖精准地切入壳中,“咔”一声轻响,一个完美的十字便绽开在栗壳顶端。那把小刀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,乖巧而高效,既干脆利落,又丝毫不伤及里面果实的完整。方才我手忙脚乱的工序,于她竟是这般举重若轻。我将划好的栗子整齐码放于盆内,母亲拿出麦芽糖,按比例配置糖稀,做完这一切,天边已泛起鱼肚白。

我与母亲装好板栗,带上炒沙,迎着第一缕阳光,推着车子在晨露中前行。行至小铺,母亲接通炒货机,倒入炒沙点火加热至微烫,随后少量多次倒入糖稀。黑沙裹糖炒至油亮后,开始向锅内倒入板栗。炒制过程约莫50分钟,期间少量多次加入糖稀,时间与火候的把控是成功的关键,非经验丰富者不能为也。母亲总能精准把握每一个时间节点,将糖稀均匀浇在板栗与沙石间,熟练调整火候,翻炒时还要挑出成色欠佳的栗子。栗子在炒货机的搅拌下似波浪翻涌,一颗搡着一颗滚动起伏,外壳由浅至深,渐渐变为深棕色,此时的栗壳微鼓,油亮饱满,裹挟着热气蒸腾的浓郁香气,丝丝缕缕飘向窗外。

母亲铲出一颗板栗,沿顶端十字口轻轻一捏,伴随一声脆响,栗壳脱落,露出金黄圆润的果肉,似一颗莹润饱满、鲜亮诱人的金色珍珠。母亲将剥好的板栗送到我嘴里,果实温热,只要轻轻一泯,软糯香甜便盈满整个口腔。一颗下肚,我犹嫌不足,望着锅内“含苞待放”的板栗垂涎欲滴。

“板栗虽小,但只要用心炒制,亦能成就一番甜美。”母亲铲出满满一袋作为奖励,其余则放入盘内堆成小山,开始售卖。我按响窗外的喇叭,叫卖声回荡在街上:“糖炒栗子咧,香甜可口哎!”

第一锅板栗出炉,不过早上七八点钟,乡邻们闻香而至,我家小铺前很快排成长队,不过半小时便被抢购一空。隔壁阿婆剥开一粒,甜得直咂嘴:“还是他婶子炒的栗子最对味儿!”

后来,我去外地求学,每逢入秋,糖炒栗子的香气随着叫卖声遍及街头巷尾,我常在声声叫卖中想起母亲。若是哪年秋日得空归家,餐桌上总有一盘母亲炒制的板栗。时光飞逝,母亲不再年轻,板栗却依旧绵软香甜。

我将栗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——果实甘甜,软糯如细沙,那甜味一丝丝化开,依然是记忆中的温度。窗外秋意正浓,而屋内的栗香,和母亲那双被岁月刻下痕迹却依旧灵巧的手,让这个季节充满了无需言说的温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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