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州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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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书“笔迹” 都市晨报 | 2025-08-14 

陈玮佳

翻开案头那摞旧笔记,不同颜色、不同粗细的笔迹在纸页间交错纵横,将当年读书时的心境与思考,清晰地刻进笔记里,一眼便能望见彼时我与书相遇的场景。

最常见的是铅笔的淡痕。初读新书时,总爱用HB铅笔轻轻勾划。读《边城》时,见那句“黄昏来时,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,看天空被夕阳烘成桃花色的薄云”,便用铅笔在句下画了一道浅浅的线,天头空白处写下“淡得像水墨画”,笔尖轻得仿佛怕惊扰了文字里那宁静的意境。遇到暂时不懂的地方,比如读《庄子》时看到“天地与我并生,而万物与我为一”,我用铅笔打了个小小的问号,旁边注上“待细想”。这些铅笔痕迹,如初春刚冒出的草芽,带着试探与敬畏,是与书初遇时的小心翼翼。

再深一层的是蓝黑钢笔批注。读至动情之处,钢笔尖划过纸面的力道会重些。读《呐喊》里阿Q画圈那一段,在“他生怕被人笑话,立志要画得圆”旁写下“可怜又可气的自尊,是被时代碾碎的影子”,墨迹甚至透过了纸背,连衬页都洇出淡淡的蓝。

读《岳阳楼记》,用钢笔在“淫雨霏霏”与“春和景明”两段旁画上箭头,标注“对比见胸襟”,蓝黑钢笔的痕迹,宛如山间的溪流,沉稳却蕴含着力量,载着思考慢慢流淌过书页。

偶尔出现的红笔,多是重读时的顿悟。翻旧书时看到年少时用铅笔勾的“逝者如斯夫”,再读时忽然懂了其中深意,便用红笔在旁边圈出“时光不驻,唯有惜取”,颜色鲜亮得如同亮起的明灯。读诗词时,对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的“绿”字,初读时用蓝笔标了“此字妙”,再读时觉得不够到位,便用红笔添上新的思考,就像枝头新盛开的花,红与蓝在纸页上相碰,是新旧感悟的对话。

还有些毛笔小楷的抄录,多是遇到特别珍爱的篇章时所作。曾用小楷抄录《兰亭集序》,“天朗气清,惠风和畅”写得舒展流畅,抄完后在末尾题上“丙戌年秋,读罢怅然,聊以笔录”,这般抄录原不是为了复刻字句,更像是借笔尖与古人对话。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的刹那,仿佛能触到王羲之提笔时的风,那“仰观宇宙之大,俯察品类之盛”的慨叹,顺着笔锋淌进心里,便有了些自己的滋味。有的笔画写得急了,藏着几分浮躁,待回头看,倒像把当日的心事摊在了纸上,竟与文中“放浪形骸之外”的旷达隐隐相合。

不同颜色的笔痕,代表着我读书时的节奏:铅笔的轻缓、钢笔的沉稳、红笔的锐利、毛笔的厚重。翻到某页看到蓝笔写的“此处不解”,隔几行又有红笔补的“今日方悟”,就像看见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在纸页上击掌相庆:笔记里的笔痕,不只是标注,更是我与书本的私密低语。

如今提笔写字的机会少了,屏幕上的电子批注虽方便快捷,却没了笔尖与纸张相触的温度。相比之下,这些用不同笔尖刻下的“笔迹”,是读书时最真实的凭证。每一处“笔迹”都在诉说着:曾有那么些时刻,我甘愿把心交给一本书、一支笔。当多年后再翻起,那些深浅不一的笔痕,便成了通往往昔阅读时光的道路,一步一步,都是我与文字的惺惺相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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