倾诉人:林薇 年龄:25岁 性别:女 职业:公司职员 倾诉方式:微信 记录整理:婼文
盛夏,热浪裹挟着蝉鸣,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当我走进地铁站,感受着空调的凉风扑在脸上时,手中刚打印好的征信报告已被攥得变了形,纸张边缘满是褶皱,恰似我此刻慌乱的心跳——每一页都赫然印着男友陈默的名字,以及那串如针般刺痛我的数字:473000元。几个月前,我还满心欢喜地计划着,明年夏天和他去云龙湖畔拍订婚照,我穿上淡蓝色的连衣裙,在波光粼粼的湖水边,与他定下一生的承诺。可如今,那身裙子大概只能永远挂在衣柜里,和我25岁这年的天真一起,渐渐蒙尘。
平淡温馨的爱情
我和陈默是在徐州一家公司的年会上相识的。那天,他身着深灰色西装,在抽奖环节笨手笨脚,奖券接连掉了3次。最后蹲在地上捡时,一抬头,正好撞上我憋笑的眼睛。后来他总打趣说,那天我穿的米白色毛衣,像极了刚出炉的舒芙蕾,让他瞬间忘了自己是来给领导敬酒的。
我们都是普通本科毕业,每月拿着几千元的薪水,合租在市中心老小区的7楼,没有电梯。日子虽不富裕,却满是温馨。他记得我不吃香菜,每次点外卖都会备注3遍;我知道他喜欢熬夜改方案,总会在凌晨1点,泡好一杯热牛奶放在他桌前。
去年夏天,我带着他回了徐州县城的老家。妈妈炖了他爱吃的地锅鸡,爸爸拿出珍藏多年的白酒,3个男人(我弟也算一个)围着茶几聊体育。我和妈妈在厨房择菜,妈妈笑着说:“小陈这孩子,眼神透亮,说话实在。你们俩攒些钱,付个首付,我和你爸再添点,日子肯定能过得红红火火。”那天临走时,妈妈塞给我一个红布包,打开是两盒包装精致的喜糖,“我托人在老字号定制的,等你们说定了日子,应该能用到。”我把糖塞进陈默的背包,他拉着我的手穿过小区的林荫道,蝉鸣伴着脚下的沙沙声,他说:“用不了多久,咱们一定能住上带电梯的房子。”
今年5月,陈默带我去见他父母。他老家在徐州邻市的县城,3层小楼刷着米黄色的外墙,院子里种着两棵樱桃树,红彤彤的樱桃挂满枝头。他妈妈拉着我的手,一个劲儿地夸我皮肤白;他爸爸则翻出相册,指着陈默小时候光屁股在河里摸鱼的照片,笑得合不拢嘴。饭桌上,他妈妈突然说:“你们俩要是觉得合适,下半年就把事儿定了吧,我和你爸都盼着抱孙子呢。”陈默在桌下悄悄捏了捏我的手,我看见他耳根都红了,心里像有只小兔子在蹦跶。离开那天,他妈妈塞给我一个金镯子,沉甸甸的,说是祖传的。后来我才知道,那镯子是她几天前刚从典当行赎回来的。
突如其来的债务
变故从6月开始。陈默突然变得异常忙碌,周末总说要回家帮父母处理点事。有次我给他打电话,背景音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,一个尖利的女声大喊:“当初要不是你爸非要扩大厂房……”电话很快被挂断,再打过去就是忙音。晚上他回来时,衬衫领口沾着酒渍,眼眶通红。“我爸妈生意上有点周转不开。”他含糊地说着,往我碗里夹了块排骨,“没事,过阵子就好了。”
那时我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。直到7月上旬的一个雨夜,我替他接了个陌生电话,对方自称是催收员,说陈默欠了12万元没还。我握着发烫的手机,听着雨点砸在窗户上的声音,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。陈默回来后,在我的追问下终于说了实话:他爸妈前年跟风开了家服装厂,去年订单锐减,不仅赔光了积蓄,还借了高额贷款。今年年初,催债的找上门,他爸妈哄着他去银行贷了40多万元,说“周转3个月就还”。
“他们说服装厂马上要接到大订单了。”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,他蹲在地上,双手插进头发里,“我知道我傻,可他们是我爸妈啊。”那天晚上,我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每天和我挤在小沙发上看电影的男孩。他眼角有淡淡的黑眼圈,是熬夜改方案熬出来的;右手虎口有块浅褐色的疤,是大学时打工搬箱子被划伤的。他总说 “以后会好的”,可现在,“以后”像被戳破的气球,瘪在了地上。
更让我心寒的是他父母的态度。有次我陪陈默回家,刚进门就听见他妈妈在打电话:“那笔钱你放心,我儿子下个月发工资就还……他女朋友家条件不错,说不定能帮衬点。”我站在玄关,手里提着给他们买的家乡特产,突然觉得那些礼物沉得像块巨石。陈默冲进去和他妈吵了起来,他爸坐在沙发上抽烟,一句话也不说,烟灰掉在磨得发亮的皮沙发上。
未发出的分手信
我把事情告诉爸妈那天,妈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。“你爸昨晚还在说,要给你们凑首付。”她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那可是40多万元啊,你们俩一个月加起来才1万多元,不吃不喝也要还4年。”爸爸接过电话,语气严肃:“小薇,不是爸妈现实,婚姻不是谈恋爱,柴米油盐都是钱。你要是嫁过去,这些债就是你们俩的,你想过以后吗?”
挂了电话,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,看着墙上我和陈默的合照。那是我们去云龙山游玩时拍的,他搂着我,山风拂过我们的脸庞,照片里的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。我打开备忘录,敲下“分手吧”3个字,眼泪却滴在手机屏幕上,晕开了字迹。
上周六,陈默带我去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咖啡馆。徐州户部山的这家咖啡馆,承载着我们许多美好的回忆。他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,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还款计划:每月存8000元,留4000元做生活费,业余时间去做兼职,预计5年能还清。“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。”他把笔记本推给我,手指在桌布上抠出细小的褶皱,“我爸妈那边,我已经跟他们摊牌了,以后不会再替他们还债。这40多万元,是我签的字,我会自己还。”他抬头看着我,眼睛里有红血丝,却亮得惊人,“如果你想走,我能理解。但如果你愿意等,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。”
走出咖啡馆时,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陈默想牵我的手,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。我突然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,他也是这样,想碰又不敢碰,像只谨慎的小兽。手机里,妈妈发来消息:“想清楚,别让自己后悔。”我看着陈默的背影,他穿着我给他买的蓝色T恤,肩膀因为长期对着电脑有点驼。25岁的我们,本该在徐州的盛夏里规划婚礼的细节,却突然被推到生活的悬崖边,一边是深爱的人,一边是看不见底的债务深渊。
回到出租屋,我把那封没写完的分手信删了,又把那两盒妈妈精心定制的喜糖拿出来。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,像某个尚未破灭的梦。也许,有些选择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,只能咬着牙往前走,至于未来是万丈深渊还是柳暗花明,大概只有走下去才知道。
(文中人物均系化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