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州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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寡妇柳 都市晨报 | 2025-07-22 

赵作奎

七月的风,吹拂着八段村路边的那棵大柳树,大家喜欢叫它寡妇柳,有人也叫它相思树。它默默立于四季的风霜雨雪里,在质朴里坚守,记录岁月的累累风华。

柳树干两个成年人也抱不过来,每当夏季,树冠郁郁葱葱、遮天蔽日。我一到家的时候,总喜欢到柳下转转,用手扶摸一下岁月给它留下的沧桑,看看那枝条上挂着的一串串故事,思绪于胸,澎湃万千,植于心间的老柳树,在深情里珍藏着多少前世今生的亲情故事,见证着多少八段人的烟火和喜悲过往。

听父辈人讲,八段村刚建时栽下了两棵柳树,作为村界。随着岁月流逝,其中一棵柳树被人砍去了,留下的这棵有人叫它寡妇柳,有人说不好听,于是就叫它相思树,一直流传到今天。

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,柳树下多了一个女人。白皙的脸上,有一双秀丽的眼睛,上身的一件白色棉布斜襟外褂,在丝丝垂下的柳叶丛中,如静水荷花,自成一道美丽的风景。

柳树的所在,是我儿时常去撒野的地方。那时,我吃完饭就挎着书包,约几个伙伴一起爬上这苍翠的柳树杈上,用细而直的枝条编成柳帽,然后学着电影中英雄的样子,比划着打枪。每当这时候,那个女人总会在地上拾上一根枯柳枝,然后赶我们下来,让我们赶快去上学,还说再逃学就告诉我们父母,让父母狠狠地打我们。为了不挨打,我们都会抱着树干从上面溜下来,然后拎起书包一溜跑,身后总会传出她那带有磁性的笑声。

后来,从母亲那里知道,她是我二大娘。二大爷在外面工作后又找了一个女人,回家和她离了婚,从那再也没回来过。二大娘的娘家人都劝她再嫁,可她为了孩子没有再婚,每天除了到生产队挣工分养家外,有时间就会到柳树下站站,孤独地望着村口伸向远方的路,身影宛如她身边婆娑的柳树,在静静等待季节的一个归期。

我转到九段中学读初中后,就很少去那寡妇柳下了。再后来工作随建筑公司四海漂泊,渐渐地忘记了那棵寡妇柳。

有一天,我刚刚抱着一叠图纸回到办公室,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,说是二大娘去世了,让我回家奔丧。我草草安排了一下工作,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。公交车停在村口已近黄昏,我又看到了那棵遮天蔽日的寡妇柳了,红通通的落日,在树梢上慢慢落下。

二大娘的灵棚搭在她大儿子家。一张垂帘挂在堂屋门口,帘上奠字和二大娘的遗像在帘子中间挂着,岁月的印迹虽然刻在了她那青春的面容上,但女人的那种质朴、温柔、和蔼的气质,仍衬托出她美的风韵。母亲替我要了一件孝衣,又帮我穿好,然后把我安排在一个角落里跪下。

这时,有个人从门外走进来,那高大的身体在人群中格外显眼,那就是我二大爷。

二大爷走到供桌边停了下来,呆呆地望着二大娘的遗像,情绪有些激动,他用一只手慢慢地摘下遗像,另一只手颤抖着从衣裤中掏出手巾,缓缓地擦试着,老泪纵横、泣不成声:“老孙,我……我对不起你!呜呜……!”然后对着二大娘遗容,深深鞠了三个躬。还是我二叔过去拉住了他:“哥,嫂子这一辈子过得不易啊!临走吋,最后一眼想看到的是你啊!几十年了,这几十年你知道她带着孩子是怎么过的吗?她一辈子没有风言风语,她对得起你,对得起咱赵家!”我二叔说着,也泪水湿襟。“我对不住她娘几个!”二大爷抱着二叔肩膀大声痛哭起来……

那一刻,我也被感染了,眼睛模糊了一片。

那一夜,我失眠了,只要闭上眼就是二大娘和蔼可亲的面容,和我那些快乐的童年。于是打开灯,拿起笔写下了《寡妇柳》:当春天远去的时候/我不为它的离去而悲哀/因为我知道/夏天只是一场热恋/只想盼 一个秋的季节到来/哪怕寒霜 染白我的心房/或是 等一个冬天/一树雪花盛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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