卢建村

“寒初荣橘柚，夏首荐枇杷”，当浅夏的风掠过树梢，枇杷便按捺不住性子，急着褪去青装，将金黄染上枝头。那高举在绿叶间的枇杷，恰似煮熟的蛋黄，圆润饱满，骄傲地与杏子比着向夏天邀宠。杏子成串地挂在枝头，压得枝条低垂，而枇杷则成堆地平摊在枝叶间，在蓝天落霞的映衬下，密密麻麻的枇杷宛如节日里高高挂起的灯笼，散发着明亮的黄光。清甜馥郁的香气随着微风飘散，钻进鼻腔，直教人沉醉其中，脚步也不自觉地被牵引过去。从那时起，品尝枇杷便成了心底深处的美好夙愿，如同藏在宝盒里的珍宝，时不时就勾起心中的期待。

这份期待，终于在1993年于南京求学时得以实现。某个周末，我在晓庄师范附近的集市上闲逛，不经意间瞥见果农的篮筐里装着成簇的果子，模样像小鸡蛋般可爱。得知这就是心心念念的枇杷，我瞬间激动得难以自持，心中的欣喜如决堤的洪水。还没等付钱，手就已经伸了过去，也顾不得洗掉枇杷上细密的绒毛，更来不及揭开果皮，直接将果子塞进嘴里。绒毛刺得喉咙发痒，我差点将果仁咽下去，惹得果农连连惊呼。但当柔糯的果肉在口中化开，酸甜可口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绽放，那一刻的满足感，让之前的狼狈都变得不值一提，也算是没有辜负我多年的期待。只是那果仁占据了不少空间，让我觉得有些遗憾。自那以后，每逢休息，我都会专门到街上寻找枇杷的身影，只为再尝一尝那令人回味无穷的味道。

后来在大龙湖漫步时，我意外邂逅了枇杷花。在寒冷的冬天看到花开，着实出乎我的意料。凑近仔细观察，簇拥的花朵上，白色的细小花瓣星星点点，褐色花托上伸展出的花蕾小巧玲珑，并未让花朵显得格外硕大。浅浅淡黄的花托，将白色花瓣半遮半掩，藏在满树绿叶丛中，不仔细寻觅，很难发现它的踪迹。平日里，它就这样安静地生长，不张扬，不喧哗，可当人们的目光被它吸引时，圆润的果子早已挂满枝头。看着这枇杷，我不禁感慨，我们总是惊艳于它成熟时的美丽，却鲜少有人留意到它在逆境中默默生长、积蓄力量的艰辛过程。

如今，枇杷树在徐州早已随处可见，曾经珍贵稀罕的树木，如今被当作绿化树，种植在道路两边、公园一隅。每到5月，成熟的枇杷将枝头染成一片金黄，沿着道路向远方平行延伸，消失在模糊的拐角处，为浅夏增添了一抹秋天的色彩。7岁的闺女也被这诱人的果实吸引，经常缠着我一起去采摘。品尝着枇杷，看着闺女开心的笑容，我总会想起“五月枇杷黄似橘，谁思荔枝同此时”的诗句。作为徐州人，虽无缘看到淮南的橘子挂满枝头，也无法欣赏岭南的荔枝垂在树梢，但能拥有这遍地的枇杷，我内心满是知足，真切地体会到了“昔日王谢堂前燕，飞入寻常百姓家”的奇妙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