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浩
我对竹蜻蜓的记忆,是从父亲布满老茧的手中开始的。
那年我七岁,在集市上看到别的孩子玩竹蜻蜓,旋转着飞向天空的小玩意儿,让我挪不开眼。回家后,我反复念叨,父亲只是默默听着,没说什么。
第二天清晨,我被院子里“咚咚”的声响吵醒。推开门,看见父亲正蹲在老槐树下,面前摆着一截竹子。他的手在粗糙的竹面上摩挲,那双手,曾握着锄头在田间劳作,此刻却小心翼翼地量着尺寸。父亲先将竹子削成细长的竹片,动作缓慢而专注,木屑像雪花般簌簌落下。竹片削好后,他又拿出珍藏的小刀,在竹片两端仔细地削出弧度。刀刃与竹片摩擦,发出细微的声响,父亲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,却浑然不觉。
竹片处理好,父亲从抽屉里翻出一根细铁丝,那是他平时舍不得用的。他用钳子把铁丝弯成合适的形状,将竹片固定在铁丝的一端,一个简易的竹蜻蜓雏形便出现了。可父亲似乎并不满意,他又找来砂纸,一点点打磨竹蜻蜓的表面,直到它变得光滑圆润。
当第一只竹蜻蜓完成时,已是晌午。父亲直起腰,捶了捶背,脸上却挂着笑容。他走到我面前,把竹蜻蜓递给我,说:“来,试试看。”我握住竹蜻蜓的手柄,用力一搓,竹蜻蜓“嗖”地飞了出去,在空中旋转了几下,便落了下来。父亲见状,又拿过竹蜻蜓,调整了竹片的角度,反复试验了好几次。终于,竹蜻蜓能稳稳地飞向天空,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。
后来,我带着父亲做的竹蜻蜓去了学校。同学们都围过来,羡慕地看着我的竹蜻蜓。有个同学说:“这竹蜻蜓比商店里卖的还好看!”我心里满是骄傲,大声说:“这是我爸爸做的!”
随着年龄增长,我对竹蜻蜓的兴趣渐渐淡了。可父亲依然会在闲暇时做竹蜻蜓,有时是给邻家的小孩,有时只是放在家里的抽屉里。每次看到那些竹蜻蜓,我就会想起父亲在槐树下专注制作的身影。
去年回家,在整理旧物时,我又翻出了父亲做的竹蜻蜓。它们被整齐地放在一个铁盒里,虽然有些已经落满灰尘,但依然完好无损。我轻轻握住一只竹蜻蜓,用力一搓,它依旧能飞向天空,只是飞得没有儿时那么高、那么远了。
如今,市面上有各种各样精致的玩具,竹蜻蜓早已不是稀罕物。但在我心里,父亲做的竹蜻蜓,是最珍贵的礼物。那些竹蜻蜓里,藏着父亲无声的爱,藏着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。我想,等我有了孩子,也会把这些竹蜻蜓拿出来,告诉他,这是爷爷对爸爸的爱,也是我们家最宝贵的传承。